春山淡冶含笑

2016-06-01

四月初的季節，大地復蘇，百花盛開，一片生機。我同朋友們一起去爬EL Cajon山。這是聖地亞哥最難爬的山。我們不知道有多難，只是從網上看到網友的描述：山高3,500 英尺, 坡度50度，單程5.5英里。可以想像到它的難度，我們計劃用一天的時間去征服它。

早上8：20從Blue Sky parking lot停車場出發。一路上坡，只用40分鐘的時間就爬到第一座山的半山腰了。喘息間，看到沿途的小黃花，帶著清晨的露珠，含苞待放，在枝頭上顫顫地搖擺,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嬌羞含笑。小小的山間野花，竟也能生出媚人的風情。蒙娜麗莎的迷人的微笑，亦不過如此吧。小黃花散散落落地開在山坡邊，給春天的大地點染上清新亮麗的色彩。

眼前的半山坡上，成片成片地鋪染著紫紅黃白色。定睛看去，原來是草坡。不同顔色的草，把山描染得如同披了五色油彩。一幅天然自成的油畫，斜挂在眼前。不由得想起明代畫家的山水畫來。

眺望遠方，山巒起伏，綿延不絕，層層叠叠，漸漸迷茫。清晨的雲靄，盤繞在山頭上，山連著雲，雲連著天，伸向天邊，雲霧縹緲，迷迷濛濛，漸遠漸淡。山下的宅房街道，星星點點，隱現在綠色中，光影交輝，如夢如幻。

清脆的鳥鳴從前方響起來了，那是一隻小鳥在歡快地鳴唱。沉寂的大山在小鳥的婉鳴中，漸漸蘇醒了。風姑娘踏著旋律，一路飛揚，愛撫著每一片綠葉，親吻著每一朵山花。白花紫花隨著鳥鳴扭動著纖細的腰肢，翩翩起舞。當清風拂過我流汗的臉龐，絲絲凉意就浸透了全身。

這裏的山真的是與衆不同。剛經過了一小段斜坡，眼前就橫出來更陡峭的山。巨石錯落排列，奇石傍路而生。繞著巨石向上爬行，很是艱難。渾身出透了汗，速度越來越慢。背包裏的食物也被山友拿去揹了。爬過一山又一山，不知前方還有幾座山，不知山路有多長。雖說累，但我們很高興。沿途的風景，讓我們時而興奮，時而驚乍。

一棵小紫花結的果像毛茸茸的豆莢。小溪邊迎風伫立的幾株蘆葦，如玉樹臨風的君子。而溪水却從蘆管裏源源不斷地流淌著。采下一朵盛開的小黃花戴在頭上，大山裏就多了一道靚景。清脆的鳥鳴，婉轉動聽，偶爾還會傳來幾聲和聲。大山是寂靜的，大山也是活躍的。生命在這裏生長，繁衍。生命給大山帶來了清新的活力，大山因此有了自己的生命，風格，情致和靈性。

饑渴的我們不等爬到山頂就開始吃午飯了。這是一頓色香味俱全的野餐。敲開的叫花子鶏香氣四溢，春餅卷大葱麵醬，小黃西紅柿，小紅水蘿蔔，伏特加，XO。綠紅黃白黑的菜色正相合了五行的木火土金水，正相應了大山的自然色彩。酒足飯飽，意滿神足，我們向頂峰進發。

這是抬頭可望的最後一段路程，約400米。陡坡，大石，沒有路。我們沿著擺放在巨石上的一堆堆小石頭的路標，在巨石間攀爬。不勝酒力的我，兩口伏特加就把我搞得頭重脚輕，搖搖欲墜，飄飄欲仙。爬在陡坡處，幾次險些滾落。心驚肉跳，頭倒是清醒了，只是腿脚不太聽使喚。象踩著棉花一樣，深一脚淺一脚的終于爬到了山頂。時間是下午1點半。

山頂只有兩三塊巨石突兀站立著。站到巨石上，環視四周，延綿不絕的群山環繞著頂峰，天山相接。頭頂著天，脚踏著地，天邊無垠，空間無際，重山擁矚，我將天地攬入懷抱。天地入胸臆，籲嗟生風雷，“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王維詩句），這裏真是好地方啊。此時的我，正如這山，這雲，這天，這地，正如這浩淼的天際，曠廖的空間，置身其中，融爲一體了。而此時的心，便似有一道靈光在隱隱閃爍。真想在這裏“目送歸鴻，手揮五弦”（嵇康），撫琴動操，欲令衆山皆響。天之淡，地之遠，人之清，造就了大自然的和諧統一。山的情致是和諧之美啊。

歷代文人都喜歡大自然的風景，常常流連于崇山峻嶺之中，從中感悟大自然的生命源泉，感悟生命的力量，從而陶冶自身的性格品德。他們把自己的靈魂融入大自然中，畫出來，吟出來，寫出來。那些流傳千古的書畫不是都表現著大自然的靈魂和文人們的靈性嗎？東晋的顧凱之的畫，陶淵明的田園詩，王羲之的狂草，不是都表現著淡泊悠遠的韵致嗎？唐代王維的詩中畫，北宋的米芾，元代的黃公望，明朝的沈周不是都崇尚簡遠幽淡，具有蕭散自如的情致嗎？大山的風格，是古樸自然的。大山的情致，是和諧幽遠的。大山的靈性，是空靈幽微的啊。

想起蘇軾的一句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是呀，站在不同的高度，就有不同的風景。人的思想感情因層次不同，而表現不同。個人所處的高度，可以一覽下面的風景，却不知上面的風景。當自己覺得很美的時候，有人在更高處欣賞更妙的風景。只有自己走到了更高處，才知所看過的風景是不足爲道的。

下山的路也是時而上坡，時而下坡。坐在大石上稍作休息，一個踏山行的旋律不期而致，沖口而出。那竟是“跟我來，上山頂…”。跳動的旋律，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盤旋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