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生活瑣記

2016-10-01

飛機飛行在二萬英里的高空，往下俯瞰，赭黃浩渺的西部戈壁荒原上，間或有點點的綠洲，有些掩映在縱橫的溝壑裏，如同繁星點綴著無邊的太空，有的則彙集成星羅棋布的城市，讓單調的西部落基山貌充滿了生機。這裏永遠都有阡陌縱橫、四通八達的通衢大道，而其中橫跨東西的10號、20號公路，又多少次留下我們的足跡。

居住了四年的房子，已經被清空了，臨走的時候，我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沒有傢俱的空蕩蕩的屋子裏迴響。妻子和孩子躺在臥室的爛米（laminate）地板上假裝睡覺，遠處15號公路川流的車聲，從半開的窗戶中隱隱傳來，而往日的歲月，歡笑，爭吵，溫暖和嘆息，在車聲的伴奏下，如同電影，在眼前白色的墻壁上慢慢晃過。

時光猶如流水，從我們身邊滑過，似乎無迹可尋，可我們却能够感受到她掠過指尖的柔軟。

剛搬入這個房子的時候，小盆友還只會在地上飛快地爬行，後來就能踉蹌走路了，再接著，小盆友就和鄰家的小夥伴們到處奔跑，在草地上打鬧，玩zombie的遊戲，在國慶節的夜晚站在高地索索發抖地眺望遠方的烟花。兩歲的時候，我和小盆友一起到機場送媽媽遠行，他已經會若有所思憂鬱地在機場門口獨自踱步。而妻子遠行回來的時候，很多次，又可以聽見小盆友在夢中發出咯咯的笑聲。

四年中，我們也經歷了所在城市的變遷，看著Albertson被買斷，看著Hatters破産，看著Smart Final進入Mira Mesa的中心地段，看著韓國超市Hmart開業時候，人頭攢動的老中在排隊等禮品的發放，看著85℃悄悄占領了Target旁邊的市場。

在四年的居住期間，也許最無法忍受的是老丈人探訪居住的日子。每天凌晨三點，猛將兄的他必定會準時起床，踢踏著拖鞋，在爛米地板上咣當咣當地走來走去，接著把所有的橱櫃打開，再用盡全力砰的一聲一扇扇關上，接著發出一連串嘆息，回到房間把所有免費華人報紙嘩啦啦翻一遍接著呼呼大睡而去，留下被吵醒的我敢怒不敢言。

可能和聖地亞哥的擁擠程度以及自己的經濟能力有關，我們買的房子大抵擺脫不了吵鬧的命運。這個房子離開15號公路有一段距離了，而且還位於一面山坡之下，剛入住的時候，還是感覺15號公路的車流猶如洪鐘般在耳邊回蕩，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聲響從四面八方洶湧而入，令人無處可躲，我在每個房間都嘗試過，但是都無濟於事。15號公路的車流聲一般情况下嘩嘩地響，有時又會有摩托車或者跑車突然加速的轟鳴，甚至和飛機盤旋的聲音一樣震耳欲聾。最後只好把所有的玻璃都給換成了三層的，才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聲響的騷擾。

我們的房産經紀，曾經是一位果敢的女俠。當我因爲貧窮而無法取得貸款的時候，伊很豪邁地排出十五萬刀借給我買了這個房子。四年裏面，我們目睹和陪伴她一起成長，她買五個房子，我們買一個，結果，她老人家房子越賣越多，銳氣越來越少了，詢問意見總是模棱兩可，再也沒有原先指點江山的果斷。

四年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墻壁上逐漸畫滿了小盆友的身高印記，地圖上的南加，慢慢鋪遍了我們遠足的脚印。四年又似乎是一個凝固的時空，每年，我都會去EXCEL眼科假借檢查視力的名頭去一睹甘醫生的芳容，看見她一襲白衣，猶如仙女美貌永駐。每個周末，又都會和其他老中一樣，開著兩田，跑到大華去買菜和拿免費的報刊。記得房子買下來的時候，剛從維吉尼亞來的我很不適應房間裏面土黃和紫色的墻壁，很是費了些力氣把所有的墻壁都刷成了半反光的白色，在刷墻開始的時候，還特地用油漆在墻壁上寫滿了買買提上聖地亞哥著名艾迪的名字，愚兄，歐弟，老余，小棉襖，4sd大叔，小布日頭啥的。四年過去了，我又在自己的新房墻壁上寫下了他們的名字。這些名人中，Jennifer Zeng阿姨，還在不厭其煩地在某網站上謾駡Dual Agent的弊端；小布日頭和雪媽，還在特賣求拉的大耗子裏面厮混；歐弟已經完成了從南加到北加，從北加到南加的輪回；Zina在4S ranch 過著DNH以後一定會比Westview好的美好生活，小黑媽已經在德州銷聲匿迹；而我的愚兄却早已不知所踪了。

自從成爲了會擼卡的屌絲，生活變得異常地忙碌，我的兩田總在各條通往deal的freeway上飛奔，好像再也沒有停頓的機會。但是在今天跨越東西海岸的航班上，終於獲得了幾個小時的安寧!

航班已經進入了東部的境界，舷窗外白雲如織，機翼下江山如畫，綠色的大地和寬闊的河流早已代替了原先西部土黃的色彩。

這裏的生命是如此的美麗，而我竟然一時無法捨棄南加的生活!

1號公路邊如同壁畫伫立眼前的太平洋海灘，飛濺著藍色大海撞擊淩立岩石的白色浪花；La Jolla海灘上，海豹慵懶地躺在礁石上，絲毫不會理會遊人在身旁划船或者潜水；Imperial Beach 鋪天蓋地的浪頭裏不乏有勇敢的挑戰者在衝浪；群山環抱下的Poway Lake上的泛舟總會給人帶來遠離塵世的寧靜；Blaker’s Beach上的滑翔又能呈現給人們無比壯觀的景色。南加的生活幷不止於水，這裏的各式公園和遠足小徑，Torrey Pine Trail，Potato Chip Rock, Black Mountains，都能帶來攀登後的喜悅。在這裏生活，當然也離不開那些層出不窮紛繁雜陳的美食，曾經威震Mira Mesa、號稱彙聚滬湘川各大菜系精華的“天厨”（後來被據說是小肥羊女經理的老闆娘盤下了），最有情調的Chins飯店，還有大衆食堂渝香村，過橋園……最近以來，隨著大批小留的出現，飯店品質進步很明顯，除了中餐之外，日本餐、韓國餐也變得價廉物美起來（也有可能和溫哥華一樣，房子太貴了，大家吃不起太貴的飯菜）。

南加的人民，和東部的相比，實在太勤奮了。每天早上5點鐘不到，freeway上就跑滿了車，忙忙碌碌的人們，一個個面如菜色地在奔波著，努力給大家的生活提供著各種的便利。老中師傅的裝修價格已經非常便宜了，而越南師傅的還能再便宜30%。Chase銀行的Minh，一看見老中就會和顔悅色地推出各類信用卡優惠，而最牛的莫過於巴菲特的富國銀行，竟然一周七天營業，星期日還工作到下午四點，難怪股神那麽能賺錢！老余還是與以往一樣，會在版上不厭其煩地講解，率領一大批猥瑣男如同玩耍POKEMAN GO一樣地找丟擼卡。原先微信群裏80%是高通，剩下20%是UTC的，現在倒有50%是明天就能成爲百萬富翁的PFA，30%是願意提供回扣的房産代理，還有20%是在南加批發紐約小籠包的搞笑團購，每天一打開微信，不是震天的勵志標語就是致人三高毀人不倦的垃圾食品。

以前，買房子的時候總是避免朝西的房子，因爲有西曬，可是到了南加，情形就有所不同了。Westerly view是房子的一個極大的賣點。因爲那樣的房子面向大洋，不光在炎熱的季節有陣陣海風吹走熱意，更有與世無雙的落日輝煌可以觀賞。

我總是想，等孩子長大之後，一定要買個學區一般的山頂房子（買不起學區好的山頂房），每天傍晚和妻子一起坐在躺椅上，點起Fire Pit，沐浴著山風，看絢爛的落日，像火一樣把遠處的太平洋燃燒得和天際一樣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