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府是一位美國教授,英文名字鮑勃,愛爾蘭人和德國人的後裔。

他任教於一所州立大學的語言學院已有二十餘年,專門教來自世界各地的外國學生說英語,據說是位很出色的語言學家。我認識他是通過我的一個同事,也是他的第一個來自中國大陸的學生。當時他正託他的學生幫著找個中文教師,同事於是把我介紹給他。

我之所以樂意教他中文,一是因為同行,來美國前我在一所大學教授教育理論,我覺得我會從他那裡學到許多美國教師的教育方法;同時,須知府這個怪怪的中文名字也讓我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所以我見到他後不揣冒昧,向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名字的來歷。

原來,這個名字是他在日本執教時日本同事為他起的,朋友還專門為他刻了一枚大大的玉石手章。他解釋說,在日文裡,“須”是聰明的意思,“知府”自然是官銜。於是我恍然大悟,用英語打趣說原來須知府的意思就是“聰明的州長大人”。他高興地連連點頭,還誇我也和他一樣“須”。他曾在日本教過將近四年英文,由此對東方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還娶回一位日本太太。他說他年輕時曾在美國的特種部隊服役,這種部隊因軍帽是綠色的貝雷帽而聞名於世,人們一般都稱之為綠色貝雷帽部隊。聽他的口氣,他對此頗為自得,看我對此所知甚微有些掩飾不住的失望,建議我回家不妨問問當律師的弟弟,說他肯定知道。後來我才明白,在美國青年人中,只有最聰明的人才能在這個特種部隊服役,據說他們個個經過精心挑選,都受到特殊訓練,都負有特殊使命,而且都會說多種語言。有一陣子,進這種能戴綠色貝雷帽的特種部隊曾是青年人的夢想,怪不得須知府直至今日仍對此津津樂道自豪不已。

他說他特別喜歡吃中國餐,不論什麼口味的都愛吃,他和我商定,每週上課都選一個中國餐館,邊吃邊學,我自然十分樂意。那次在餐館裡,服務員專門給他拿來刀叉等西式餐具,他馬上讓換成筷子。我以為他只是表示一下對我們中國人飲食習慣的尊重,不料他解釋說,他從來只用筷子吃飯,沒有人相信他的家裡,竟會沒有西方人的叉子刀子之類。說到此,他讓侍者端來一杯冰水,不無得意地用右手很輕鬆地從高高的水杯裡夾出一小塊滑溜溜的冰塊出來。幾個侍者不由得都跑過來睜大眼睛看著他。沒想到這個老美真有一手,竟然左右開弓,用兩隻手同時夾出兩個冰塊。表演完畢,他將飯碗捧在左手手心,右手用筷子熟練地夾著菜,一口氣吃了三碗米飯。看著他厚厚實實地大巴掌裡,捧著小小的飯碗,吃得那麼香甜,嚼得那麼帶勁,絲毫沒有做作之態,方才相信他的話果然不假,真的是一個喜歡吃中國餐的老美。

須知府特備喜歡聊天,說起話來滔滔不絕。第一次見面就一人連說帶笑侃了三個多鐘頭,第二次又聲情並茂“獨唱”了五個小時,讓我這個本來是去教他中文的老師,無意間反成了他編外的有一個外國學生。我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只不過教我英文並不是他的初衷,一個晚上他只學會了“謝謝你”、“不客氣”這六個中文字,不知等他反應過來是否還滿意我這個中文老師。不過從他所談,又讓我或多或少了解到另一種美國人的生活概貌。

須知府是個老單身,幾年前他的日本太太離婚搬走,留下他一個人住在一所大房子裡。別以為他現在是孤身一人,和他同住的還有他養的六隻愛貓。這六隻貓讓他活得有滋有味,而且忙碌異常。本來,須知府並不怎麼喜歡貓,因為學校裡工作很忙,加上外校的兼課,按道理說難得有時間伺候寵物。可是一次去醫院看醫生,碰到一隻先天殘疾的病貓。這隻貓沒有尾巴,兩隻耳朵弱得往下耷拉著,一隻眼睛是黑色的,一隻眼睛是綠色的,腿還是瘸的。他進診所的時候,醫生和前來就診的兩個病人正在討論如何處置這隻貓。當須知府得知如果沒有人收養,這隻貓的命運就只有被送到有關部門處死時,他惻隱心大發,二話沒說把病貓抱回家來。經過細心照料,這隻貓居然活了下來,而且變得非常活潑可愛。從這隻貓開始,遠近的人只要有了難以處理的病貓,馬上就會一個電話把須知府找來,他也就毫不猶豫地抱走。現在,他收養的病貓已達到六隻,個個活得不錯,可把他忙得不輕,週末時間差不多全讓病貓佔去,每次一隻,輪流帶著去看醫生。這還不算,因為六隻貓中只有一隻和戴安娜王妃同名的母貓,其他五隻公貓免不了爭風吃醋打群架,還需要須知府從中大力調解,他的手上胳膊上也因此傷痕不斷,常常讓他哭笑不得。更有趣的是,六隻貓在須知府的培育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了一起散步的習慣,不管須知府回家多晚,只要到家,六隻貓就會不約而同聚集在須知府身旁等著。於是他先給自己簡單弄點吃的,隨即帶領六隻貓散步。深夜十一二點鐘,當這隻特種部隊瀟灑地走在街道上時,不少鄰居會打開窗子,向須知府和他的貓們道個晚安。

須知府在他的學生那裡頗有口碑,不光因為書教得好,學生愛聽,還因為他脾氣隨和又十分慷慨大方。他是個真正的棒球迷,不僅自己喜歡,還鼓勵學生去看。他常對學生說,棒球是美國文化很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許多美國英語裡的詞彙都是從棒球比賽流傳開來的,要了解美國文化,不能不懂棒球。他常帶學生去看棒球比賽,一次帶上幾個,不光門票全包,進到場內又買吃的又買喝的,隔一會兒還要問問渴不渴餓不餓,跑前跑後忙個不停。我那個同事一次跟他去看棒球,後來每次說起都非常動情,直誇須知府是難得的熱心腸。

須知府喜歡做菜,自稱是個不錯的廚子。他時不時邀請學生來家做客,他親自下廚,炒幾個拿手菜給學生品嘗。師生幾人圍坐在一起邊吃邊聊,整個房間充滿了笑聲。他是一個在學生身上絲毫不吝惜金錢和時間的好老師。

通過短短的接觸,我覺得在美國人裡面,須知府算得上是個少有的孝順兒子。他母親單身一人住在離他大約一百英里之外的另一個海濱小城。每逢長週末或者假日,他都會開車去探望母親,風雨無阻。聽他聊天,他的母親是一個很頻繁的話題,他總是左一個媽媽右一個媽媽說個不停。看到一棟飯店大樓,他會說幾年前他媽媽和兩個姨媽曾在這裡住過幾天,渡過了一個很愉快的假期;看到一個櫥窗裡陳列的藝術品,又駐足精心挑選,說母親生日快到了,要選一件讓她高興的禮物送過去。看到一個美國老太太徐徐走過,又說起母親喜歡的衣服款式。談起他的住在好萊塢影城的舅舅是獨子被全家寵壞了,隨即又莞爾一笑,說母親比舅舅更受寵,因為是家裡的老小,說一不二。我不禁對這個地道的美國人另眼相看,不知是什麼原因讓這個西方人有著東方人才有的對母親的那份情感。

胖胖的須知府蓄著厚厚的連鬢鬍鬚,一雙藍藍的眼睛說起話來閃閃發亮。兩條長腿,甩著外八字一晃一晃地走過來,自有一份旱鴨子般的怡然自得。聊天兒時,每當說到可笑之處,往往自己先嘿嘿嘿笑個不停,同時很有特色地縮起脖子,仰起頭衝著人笑,一副老頑童的樣子。我不由慶幸這次碰上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性格人物。他有這麽豐富的閱歷,我猜想在他以往的生活裡,肯定會有許多有趣的故事。於是我暗暗做好準備,下次上課,再聽他好好侃上幾個小時,這正是我了解美國社會不可多得的第一手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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