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問我這輩子最值得懷念的一道菜是什麼,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您:我姥娘做的豆腐團子!

我姥娘是誰?她是我母親的母親,我們老家管外祖母叫姥娘。我至今仍在越洋電話里高聲大嗓地喊著我的姥娘,那是我忘不了的鄉音,叫起來親切無比。我老娘不是大廚師,她本是山東省一個又小又窮的縣城里土生土長的小腳老太太,地地道道的家庭婦女,今年整整九十歲。

豆腐渣糰子是什麼東西?我不說您也許一輩子沒聽說過,更不用說吃了。那是用豆腐坊裡做豆腐濾下來的豆渣做的一種食品。很可惜您沒有口福,絕不會吃上那個特殊年代的特殊食品,這豆腐渣團子就是由我姥娘獨創的。

那是60年代初的中國大陸,歷史書上稱為“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那時我們大家都沒有糧食吃。父母都是低收入,平時就不怎麼寬裕,工資發下來,姥娘總是算計著每一筆開銷,這才勉強能夠支撐到下月開支的日子。到了這個年頭,錢更不值錢了,有錢也買不到吃的。我記得當時一個小小的饅頭要一元錢,一碗麵條是三個饅頭的價。誰要是能吃上碗麵,那是天大的奢侈。連狗都遭了殃。雖說那時候的狗也已經餓得皮包骨了,但碰上餓壞了的惡人,仍難免成為充飢之物。那時,我們兄弟姐妹肩挨肩都在上小學,身心正處在發育的關鍵時期,沒有吃的怎麼能行? !我記得有天晚上姥娘跟姥爺商量了好一陣子,第二天我姥爺一大早就出門了。我姥爺是那種極要面子的人,按現在的說法是有那麼一點小資情調,一點清高孤傲,從不張口求人,這次也為了我們舍下老臉,到了城外的一個豆腐坊。那天下午,姥爺從外面提回來一個还滴著水的濕漉漉的大布包,包裡是他央請人家賣給他的幾斤豆腐渣。老娘接過來布包,先高興地誇了老爺幾句,然後開始胸有成竹地忙活起來。只見她先擠乾豆腐渣裡的水,放進面盆裡,往裡面撒了幾粒預先泡好的黃豆和一把黃黃的小米,接著又切了點兒蔥花和姜末放進去。她把所有的東西攪拌好,然後用手團成一個個勻勻稱稱的糰子後,就放在籠裡蒸起來。十幾分鐘功夫,一股豆香味從鍋裡冒了出來,充溢著整個廚房。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當姥娘看著我們吃得那麼香那麼滋潤,她臉上綻開的那一道道深深地笑紋。

從那天起,老娘開始了她史無前例的美食創造。她把榆樹皮碾成粉,為我們做榆樹皮窩窩頭。我記得她經常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用石臼碓樹皮。樹皮又滑又韌,碾成粉談何容易!石碓又大又重,木把被我姥娘的大手磨得閃閃發亮。我曾試著幫忙,可沒幾分鐘我的手就被磨出幾個大水泡。老娘的汗水,伴著她嘴裡輕聲哼著的小曲,一滴滴掉在地上,衣服就那麼濕噠噠地貼在後背上,讓人看著心疼。她時常到鄰近的學校後操場為我們尋找各種各樣能吃的野菜,回家來洗乾淨後,拌上點麵粉給我們蒸上一大鍋菜飯,等著我們放學回來充飢。多少年後我才知道那些野菜之一叫掃帚菜,是平常時期把如柳樹葉那樣的葉子擼掉做大掃帚的灌木。還有一種叫芨芨菜,葉子周邊全是小刺,現今好像成了高檔的健康食品而不應求。姥娘為我們做的高粱麵疙瘩湯更是一絕:她把黑黑的高粱麵倒進麵盆裡,均勻地撒上水,一隻手就那麼三下兩下一攪拌,一粒粒面疙瘩就像一粒粒黑珍珠,在面盆裡翻滾。水開後,下到鍋裡又像一條條小蝌蚪,在綠綠的蔥花間上下搖動。那情景曾吸引我呆呆地看好長時間不願離開。

想想那幾年,我家沒錢,沒吃的,可我老娘從來不抱怨,她用那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巧手,不斷為我們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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