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

手機已經握出了汗跡,她還是不能確定是按鍵鈕1還是鍵鈕2。妹妹說,按鍵鈕1是打給結婚三十多年的丈夫,按鍵鈕2是打給三十多年沒見過面的初戀情人。

手機大而笨重,跟她三十年前出國時用的一樣。那時叫“大哥大” 吧?她驚訝於自己的記憶,居然連一個不經意的細節都被記起。

隨著記憶的復蘇,她開始埋怨妹妹多事:爲什麽要給她兩個號碼却只能撥打一個?幹嘛要爲難她做出决擇而不是別無選擇?

心中的猶疑幷沒有影響到炙熱的目光流連在鍵鈕2上。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一個人。白色的墻壁和白色的日光交相輝映,居然在冷峻的色調中散發出微醺暖意。久違了——那種僅僅被異性的手觸摸了一下就可以心旌神搖的感覺又回來了。

手指按在了鍵鈕2上。

她突然有些慌亂起來:爲什麽要聯絡他?聯絡就預示著要見面嗎?見了面是否就預示著對家庭的背叛?不會的,到了我們這個年齡還能做什麽呢?

不做愛是否就不算背叛丈夫了呢?那接吻呢?

她的心急速地跳動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心律不齊。嘴上的神經也開始蠕動,似乎要把心底的秘密吐出來。

不行,接吻就是男女授受不親,還是牽手吧!

撥通的電話一片死寂。她急了——怎麽就沒想到把三十年前帶到美國去的電話簿帶回來呢?

絕望中,她想見到他的意願更加迫切。這時,她看到窗外婆娑的人影,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和他家當年僅一墻之隔。

她毅然决然地朝大門奔去。但是,就在開門的瞬間,自己變成了一個羞澀、膽怯、無所適從的青春少女--如果碰到了我媽媽怎麽辦? 碰到他媽媽就更糟!難道我要再度挑起兩家的戰火嗎?

遲疑間,她看到了門把上自己那只滿是皺褶的手。心,一陣絞痛。

不能再猶豫了!她義無反顧地使出全身的力氣拉開了大門。

“轟”的一聲,她聽到了一個 陌生人的聲音:She is Ok now(現在她沒事兒了)。

她努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乾枯的手竟握在自己孫子的手心裏。

她歉意地笑了笑,這一笑鼓勵了身旁的醫生。他把心臟振動器挪到一旁,對她身邊的兒子說:She is the luck one(她很幸運)。

兒子說:Yes, my father passed away by heart attack(是的,我爸爸就死於心肌梗塞)。

她徹底地恢復了意識。愧疚中,她仍然懷念著剛剛離開的那個天堂瞬間——如果再多一點兒時間,是否就可以重溫到那份牽手的悸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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